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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三十五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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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師父,你送我的銅鈴我一直戴在脖子上。”

他有些緊張,像是獻寶一樣艱難的從臟兮兮的衣服裏掏出發綠的銅鈴。“等到你,就算是死也無任何遺憾,我見到了師父。”

他有些事沒敢和林艷交代,為了找到師父,他付出了二十年的壽命,換取再見一面。算起來,付出的二十年壽命並不算虧,他終歸還是見到了這個人。

林艷皺眉,他是當年跟著自己的傻小子。有些心酸,無論如何都狠不下心來。等了四十年,就為再見一次,多傻的人!銅鈴是當年一塊進墓,她從那堆東西裏挑出來分給二狗子的,林艷是財迷,值錢的東西早就搜羅走落在自己腰包。

“……你救了我的命,還讓我吃飽穿暖,我明知道你會有劫難,卻阻止不了……”

他咳的撕心裂肺,斷斷續續的說著:“我對不起師父——”他眼角的淚洶湧的流著,看著眼前的人,視線漸漸模糊:“你回來了就好,還能再見你一面……”

林艷轉身重新回到床邊:“你先躺著,現在有很多西藥,什麽病都能治好。”

林艷不敢承認,他現在滿臉的死氣。這些安慰的話說的十分牽強,根本沒有任何說服力。最初進門的時候他還會瞪人,短短時間仿佛生命在迅速流逝。此時的他更加蒼老,比剛剛又老了十幾歲似的。

“我總做夢,能找到師父,你能回來我太高興了……”

他目光呆呆的看著林艷,嘴角彎起,牽扯出一抹笑。蒼老的臉上也稍稍有了些光彩,他收回手指緊緊的攥著:“你的東西我都好好守著,師父,埋在院子裏。”

他的目光漸漸渙散,望著林艷的方向,用盡全力往她的方向挪,聲音沙啞微弱:“師父,你能……摸摸……我的頭嗎?”他笨拙的說著:“我終於等到了你……”

林艷心臟鈍疼,仿佛刀割一樣,咬著嘴唇,擡手摸了下他的頭發。

“不會死的,師父還活著,你說什麽死!”

師父這個詞太沈重,她一直不願意當別人的師父,可是他傻的很。林艷做什麽都跟在後面,有幾成差點喪命,還為林艷擋槍。那些事都歷歷在目,林艷忽然就哭了。

“二狗子——”

他笑了,渙散的眸光怔怔看著林艷毫無焦距,許久後,他從喉嚨裏發出微弱聲音:“師父……”

他知道,見到了師父,就代表著他要死去了。話音落,他的手指重重垂下,拴著鈴鐺的紅繩突然斷裂摔下來掉在地面上,發出叮鈴的脆響。房間裏撕心裂肺的咳嗽聲戛然而止,鈴鐺滾了一圈落在角落裏無聲無息。一瞬間全世界都靜了下來,靜的令人心顫,林艷怔住,好半天才叫出聲音:“二狗子?”

沒有任何回應,他走了。

等了四十年,只為了這幾句話。

林艷看著病床上迅速衰老的人,他在死後身體呈青灰色,嘴角還微微彎著,像是在笑。林艷的心瞬間空了下來,她無法接受曾經的小屁孩現在變成了白發蒼蒼的老人,她無法接受曾經的小徒弟死在面前,她無法接受有個人苦苦等了她四十年,不和人接觸住在深山中。

他不寂寞嗎?

淚不知道什麽時候沾濕了臉頰,林艷擡手抹了一把。

事情來得太迅速,一切都是懵的。林艷站了很長時間,眼前的老人已經斷氣,他靜靜躺在白色的床單上,沒有呼吸什麽都沒有。

在這個大年三十,他死了。

林艷緊緊的握著拳頭,她站在原地很長時間,靜靜看著眼前的老人。很長的時間,外面響起了腳步聲,林艷閉上眼喉嚨滾動,壓下翻騰的情緒。深呼吸,緊緊咬著嘴唇,擡手狠狠擦了下臉。

“二狗子,好走,下輩子投胎到好人家。”

轉身往門口走。

門被推開,林光帶著大夫進來,看到林艷楞了一下,林光急急說道:“你沒事吧?”

林艷搖頭,大夫越過她看向床上的病人,臉色一變,林艷沒等他開口,就先說道:“死了,剛剛去世。”

說完,不顧身後人的目光,徑直往外面走去。

她背挺得筆直,臉上的淚早已幹涸。

外面飄起了小雪,她走出衛生所,穿過小鎮,走在回家的路上。

二狗子!

她都忘記了這個人的存在,從頭到尾都沒想起來,可是他等了自己四十年。

林艷擡手蓋住臉,逼仄的黑暗,她的心狠狠的疼了一把。

沒有任何利益關系,他只為了那一聲可有可無的師父。

不知道圖什麽?傻子一個。

回到家中,天已經黑了下來。

站在家門口,林艷望著從窗戶中透出來的亮光,忽然掉頭就往鎮上跑。氣喘籲籲的跑到衛生所,就撞上林光,他有些意外:“艷子?”

“二狗子呢?”

林光不解:“誰是二狗子?”

“那個老漢。”

林艷皺眉:“他呢?”

“衛生所後面有個廢棄的屋子,暫時先放在那裏,他無兒無女,也沒人給收屍——”

話沒說完,林艷已經往衛生所後面跑去。林光楞了一下,也追了過去。

衛生所後面是間危房,很爛,房頂還露天。連個門都沒有,二狗子已經死了,孤零零的躺在滿是灰塵的屋子中間,連張被子都沒有。

林艷有些心酸,林光已經趕到,林艷掏出點錢:“林哥,現在買壽衣也來不及,你去幫我買塊布吧。”

林光連忙擺手:“不用你掏錢,大爺的死本來就是因我而起,這事都怪我,他的身後事我會去辦。”

林艷把錢塞到他手上,語氣強硬:“按我說的辦。”

屋內只有一根蠟燭,林光到底還是聽了林艷的話。

“二狗子,你是不是還有什麽話沒說清楚?”

林艷走近,他臉色呈青色,眼窩深陷。衣服很臟,破破爛爛。“我留的那些東西就是讓你用,還好好看著幹什麽?委屈自己一輩子。”

林艷覺得二狗子的死有些蹊蹺,她也是懂點陰陽,二狗子死的時候她卻沒感受到絲毫的陰氣。人死,鬼魂都要被鬼差帶走,可是他沒有,林艷連一點陰氣都沒有感受到,他就這麽不明不白的死了。

“你到底做了什麽?”

二狗子屍體都僵硬了,自然不會說話。

“也罷,你我師徒一場。”

林光不知道從那裏買回來粗布,林艷又讓他去打了水來給二狗子洗了臉裹上白布,擡頭對林光說道:“明天給他辦後事,你能不能找幾個挖墓的人?”

給二狗子換衣服的時候,林艷發現他手腕上有一塊胎記一樣的東西。血紅色,林艷起了疑心,如果她沒記錯的話,二狗子身上沒有任何胎記,還要細看,蠟燭忽然滅了。

林光連忙去點蠟燭,屋子裏再次亮起來。林艷發現那塊血紅色的胎記消失了,無影無蹤。

林艷選了塊依山傍水的墳地,高價買了口棺材匆匆給二狗子辦了葬禮。大年三十那天原本是要去縣城,卻因為這個事耽誤了,白粱想找她說什麽,可是林艷滿心都在二狗子的葬禮上,哪有時間去在意他說什麽?

白秀娥對林艷攬下這麽個活十分不滿,大過年誰都不願意來做這種晦氣的事。天寒地凍,林艷和林光兩個人費了九牛二虎之力連夜挖好了墓。

埋了二狗子回到家中已經是下午,林艷洗把臉打算出門就被白秀娥攔住了:“你現在多管閑事的很啊?咱們家很有錢嗎?你去給一個不認識的陌生人瞎好心什麽?花了那麽多錢,是有什麽用?”

林艷皺眉,心情不是很好:“我賺的錢你管不著吧?”

如果二狗子一直沒出現,她倒是真忘記了自己只是外來魂的事實。

“他是一個很重要的人,我願意為他花錢。”

林艷說著就推開白秀娥徑直走了。

長蟲溝地勢險峻,昨天下了一晚上的雪,現在也十分難走。大年三十,貼對聯放鞭炮,林艷一步一滑的往長蟲溝走,村子裏隱約響起鞭炮聲。她忽然覺得很孤寂,林艷有親人,可是她沒有。

師父死了,唯一收的個小傻子,也死了。

重生後她沒想過去找誰,那一世已經結束,各自都有生活,不必再牽掛放不下的那些東西。直到再見二狗子,她才發現自己錯的離譜,原來她的生死不單單是自己的事,還有人一直念念不忘。

她一路上跑的飛快,可到達長蟲溝天也暗了下來。

二狗子住的房子是窯洞外面續接了木棚,如今外面的木棚已經被燒的只剩下黑炭,林艷站在這個山溝裏,靜靜望著遠處的山巒。他縮在這個荒無人煙的地方,到底是為了什麽?多深的執著。

視線又移回燒焦的房子,她走進去。

窯洞也被燒的發黑,屋子裏所有的東西都燒毀了,林艷對程大海的恨意更濃。

她往前走了兩步,忽然覺得不對勁,剛剛她隱約看到廢墟中有個東西閃了下。雖然很快就消失,可是根據以往林艷的判斷,那裏肯定有東西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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